在消费主义漩涡里,人人都是洪兴帮
中国足球又出大事了,好像中国足球就是为出事而存在,如果不出事,好像就不是中国足球了。
5月11日,在2016年中国足协杯第三轮比赛中,江苏苏宁易购队客场以1比0战胜武汉宏兴柏润队。这场比赛踢得非常激烈和艰苦,江苏队在全场补时第9分钟才由戈伟利用对方门将出击失误头球吊射破门完成绝杀。
终场哨声响起,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武汉宏兴球员和工作人员突然开始围殴苏宁球员,坐在替补席上的谢鹏飞被多人摁在地上打,一旁的杨家威想要帮忙,但又被一人上来偷袭,头部被狠狠击打,看台上,还有球迷朝杨家威扔水瓶。卫冕冠军见情况不对,立马散开想逃脱,但宏兴这边参与打架的人数越来越多,而苏宁客场作战,而且作为职业球员不敢贸然反击,所以一直很隐忍。几乎所有的苏宁队员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殴打,就连吴曦、任航等国脚也没有被放过,其中对方飞踹吴曦的照片刷爆了社交网络。苏宁的领队甚至躲进了休息室发朋友圈求助。
▲ 谢鹏飞被打倒张晓彬遭围殴
▲ 飞踹
从现场拍下的视频来看,现场的安保人员似乎人间蒸发一样,一帮穿着统一迷彩服的男子把苏宁的工作人员摁在看台上打,尖叫和叫骂声充斥着现场,
▲ 苏宁工作人员遭围殴(视频截图)
这出罕见的大规模球场暴力引发各方的热议和愤怒,著名足球解说员韩乔生发微博称,这是“见过以来排前五的足球比赛球场暴力事件,由于有球员受伤,希望公安部介入彻查”!一般来说,球场的事情都是足协来解决,或者说这是行业纠纷,能让韩乔生说出让公安部介入的话,其严重程度可想而知。
▲ 韩乔生微博
那么,武汉宏兴队到底是一支什么队,为何如此霸道且无法无天?
这支球队在业余圈里赫赫有名,既因为他们经常上演逆袭击败职业球队的励志故事,同样也因为他们经常主动挑起球场暴力而被人鄙视。
就像莱斯特城以草根身份夺得英超冠军一样,以弱胜强的逆袭故事总是人们乐于追逐和谈论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宏兴队就扮演着这样一个角色。因为业余队是无法参加职业联赛,所以足协杯就是他们经常爆冷的舞台。
2012年中国足协杯,武汉宏兴淘汰中乙球队山东男足成为该届赛事中唯一进入第二轮的业余球队;2013年中国足协杯,武汉宏兴连续击败了中乙球队深圳风鹏和中甲球队延边长白虎,成为第一支杀入足协杯第三轮的业余球队;
2014年中国足协杯,武汉宏兴队成为第一支击败中超球队的业余球队,他们在第三轮比赛中点球击败了上海东亚足球俱乐部晋级到16强,获“燕京啤酒2014年中国足协杯黑马奖”。2015年足协杯,这支全国业余联赛的霸主再次杀入第三轮,他们在90分钟内1比1战平中超杭州绿城,只是在最后的点球大战7比8失利。
这支球队到底有什么秘诀,总能在职业队身上占到便宜呢?首先这支球队就不是单纯意义上的草根球队,很多球员都有前职业球员的背景,当年中超球队武汉光谷退出中国足坛,其中有一部分队员加入其中。在苏宁队被追打的新闻爆出来后,有人在社交媒体爆出一组出场球员及其注册照片的对比,有将近一半的球员好像长着两张脸。
这支球队打强队的时候,特别会利用游戏规则,按照足协杯的规则,两队只要90分钟打平就立刻进入点球大战。武汉宏兴跟职业强队踢比赛,一般都是各种倒地受伤拖延时间,然后在点球大战中搏一把。去年浙江绿城曾经跟这支球队有过交手,最终被拖到点球大战才胜出,一位俱乐部工作人员对那场比赛记忆犹新:“去年我们也遇到了这支卧草队,那真是一场神奇的比赛,全场跑动距离最长奖应该授予他们的队医!”
就算在业余圈,作为三次全国业余联赛的冠军,武汉宏兴同样臭名昭著,翻看宏兴队过往的历史,发现这支球队气急败坏的表演早已不是第一次。2012年全国业余联赛总决赛,武汉宏兴跟青岛鲲鹏的比赛进行到第68分钟,宏兴领队、助教进入球场对裁判员进行殴打,甚至调动球迷进入场内辱骂威胁裁判,造成比赛中断,那次宏兴也遭到了中国足协的重磅罚单,比赛资格被取消。那次比赛不像现在有直播,所以波及范围没有那么广,影响力还没有那么坏。
这只是因武汉宏兴队而起的最出名的事件之二,他们的前科实在太多,名声不好,很多球队都不爱跟他们比赛。在很多足球圈内人士看来,武汉宏兴队之所以这么野,不按规则出牌,跟他们背后的老板也有直接关系。据公开的资料显示,武汉宏兴足球俱乐部由武汉市柏润市政土方工程有限公司出资组建,成立于2006年。柏润市政土方工程有限公司主要经营市政工程,给排水工程、土石方工程施工以及拆迁等。
在中国足坛,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足球和房地产永远都纠缠不清。无论职业联赛的霸主广州恒大,还是业余圈里的小霸王武汉宏兴,莫不如此。在中国经济发展的过去三十年间,房地产扮演着经济腾飞的重要角色,他们也成为中国足球联赛俱乐部的最大投资者,同样也是最大的受益者,互相利用一起发财。
早在甲A联赛时代,对于地方政府而言,自己所在城市拥有一支顶级联赛的球队,这是很值得炫耀的政绩。所以很多地方政府,都会给拥有俱乐部的企业很多政策上的扶持,有了政策扶持的企业往往发展异常迅猛。大家都知道做俱乐部是只赔不赚的买卖,但是做俱乐部可以一方面得到政策上的优惠,另一方面还可以成为企业的一块流动的广告牌,所以俱乐部的投入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商人们通过地方政府的扶持而做强做大,他们再拿出很小的一部分去给俱乐部输血,保证这个面子工程可以亮丽光鲜。当年大连万达纵横天下的时候,王健林只要出现在更衣室,就必然会带着一箱箱的现金,这是奖金照我去战斗的最好注脚。十几年过去了,密码箱装现金的玩法显然已经老土,广州恒大动辄几百万一场的赢球奖金直接打到球员账户上,只是这种游戏玩法从本质上毫无改变。
无论是当年的王健林,还是现在的许家印,都是其中嗅觉灵敏的商人,他们明白怎样才能利益最大化。当然在既定的游戏规则下,这一切都是无可厚非的。所以当王健林发现自己从足球身上已经赚得足够多,足球已经不能够保证自己利益最大化的时候,他在最恰当的时候抽身而出。现在看看多么明智,这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的确可以载入中国企业发展的史册。
无论是足球圈的既得利益者,还是渴望利益者,他们都笃信一种游戏规则,那就是“达尔文社会法则”。在一个游戏规则没有那么完善,甚至是冷血的环境中,只有金钱和拳头是保证万事通达的通行证。对于生态圈顶层的广州恒大来说,那就是不断地砸钱,打造一支强大的球队,这是最好的形象工程,其本质诉求和是十几年前的王健林没有差别,只是盘子更大罢了。恒大通过新三板上市进入资本市场,然后再进入另一种循环,这更像是许家印不愿意过度砸钱的一种新突破和解决之道。
恒大的存在,将中国足球的游戏规则彻底改写——有钱的进来,没钱的只能旁边围观。现在的顶级俱乐部,几乎全部都来自省会和直辖市,二三线城市的球队已经绝迹,当年曾经纵横天下的大连实德的消失就是最好的例子。资本为王不是一句玩笑,几年前一个亿人民币,够一个中下游俱乐部正常运转,现在一个亿人民币,只能够买到一个不错的外援。
现在的中国企业,只要是财大气粗的,允许进入足球市场的,基本上都在投资足球,从恒大、苏宁到乐视,莫不如此。没钱的俱乐部,你的青训体系再好都没用,你只能卖给有钱的俱乐部,你连起跑的资格都没有。小俱乐部只能在低级别联赛翻滚和苟延残喘,他们看不到自己可以像莱斯特城那样的励志可能。现在的中超联赛是一场资本的盛宴,跟足球有一定关系,又没有本质关系。
商人们进入足球领域只是为了赚钱,钱在这里意味着一切,什么情怀、理想和信仰,只能统统靠边站。
无论中超联赛,还是业余联赛,都已经被资本彻底侵蚀。武汉宏兴为何输球后如此气急败坏,因为刺激他们的同样是独一无二的高额奖金制度。据《武汉晚报》在2012年的一篇报道:“武汉宏兴老板陈光华开出的奖金制度绝对会让一部分中超俱乐部望尘莫及。因为陈光华开出的首轮晋级100万,第二轮晋级200万,第三轮晋级400万的奖金制度。”球员们在业余联赛基本收入都不高,据说宏兴球员的基本年薪只有几万元,大头主要靠比赛奖金。所以被苏宁绝杀之后,那种恼怒的情绪就可想而知。
因为一切都向钱看,大家都在消费主义的漩涡里挣扎,当锦标主义式的目的无法达到时,那种冲天怒火和戾气必然会让身处其中的人丧失理智。
有意思的是,球场暴力事件发生后,巴西媒体也进行了大篇幅的报道,他们称“中国踢球的原来都是李小龙和李连杰”。武汉宏兴方面第一时间不是道歉,总经理黄承高声称之所以发生冲突,是因为对方挑衅在先,但现场视频完全无法支撑他的说法。当看到事情已经无法收场,黄承高在昨天对记者表示,根据俱乐部内部的初步调查,目前已确定柴雷、陈浩等五名球员参与了赛后的打斗,俱乐部第一时间做出除名处理。目前,俱乐部正配合中国足协进行进一步调查,依据相关视频确定其他违规违纪球员后再做处理。
▲ 外媒截图
你觉得武汉宏兴会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吗?在已经烂透了的中国足球大环境中,斗殴的武汉宏兴不过是一个小坏蛋罢了,真正的大坏蛋还需要指挥队员动手打人吗?
中国永远都出不了莱斯特城队,他们永远都不是因为热爱足球而搞足球,这块一望无际的盐碱地不长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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